电话亭曾经是城市不可或缺的设施,电话亭给人们带来了便利。各种造型的电话亭生动地体现了城市风格和文化特色,是城市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今天,由于手机的普及,很少有人使用公用电话了,电话亭正在成为历史。翻开我历年来拍摄的世界各地电话亭的照片,总是能回忆起那些与电话亭有关的故事。

(一)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住宅电话热”的兴起,出现了对公用电话的强烈需求。这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城市居民家庭安装了电话,人们外出时要与家里联系,就需要使用公用电话。在此同时,无线寻呼机开始流行,寻呼机一响,机主就急急忙忙地要找公用电话去回电。那时候,经常出现人们排队打公用电话的情景。

早先的公用电话大多是设在商店里的,有专人看守,并负责收费。进入九十年代,出现了无人值守的公用电话机。先是投币电话机,这种电话机只能打市内电话。后来又有了磁卡电话机,既可以打市内电话,也可以打长途电话。到了九十年代后期,更加先进的IC卡电话机替代了磁卡电话机。

1993年,我担任杭州电信局局长。有一次,我要随团去国外考察电信技术,临走之前,电信局负责公用电话设施的同事说正准备要在杭州市区建设一批公用电话亭,他要我在出国考察时 ,留意一下国外的电话亭。为此,我在出国考察期间到处寻找电话亭,并拍下一些照片。

在新加坡,我拍摄了第一张电话亭照片。

新加坡

此后,无论在哪里,只要看到以前没有见到过的电话亭,我都想拍下来。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爱好。

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亭矗立在我工作的城市,方便了人们的生活。每次路过电话亭,我总会下意识地朝电话亭瞥一眼。如果碰巧听到有人在电话亭里与家人通话,说着“下雨了,我没有带伞,来接我吧”之类的话,会感到特别的温馨。电信设施能够把人与人的心连接起来,这正是一个电信工作者的追求。

每次外出,无论考察电信技术和业务、参加国际会议、与国际电信运营商合作交流、上市公司路演,我总会找机会拍摄电话亭。有时,西装革履地站在大街上拿着相机对着电话亭猛拍,看起来有点滑稽,路人也会觉得好奇。不过,我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每个人都有各种不同的爱好,当一个人的爱好与他从事的职业相关了,这种美妙难以言表。

有一年夏天,我随浙江电信考察团去美国考察电信技术。汽车载着我们行驶在加利福尼亚的高速公路上,我突然发现路边有一个外形奇特的电话亭,司机说那是高速公路上专门用于报警的电话。这么特别的电话亭,一定得拍下来。我请司机停车,让我拍摄电话亭。司机很不愿意,但还是停了一下。事后,有人告诉我,在这样的高速公路上停车,如被发现,必定重罚。司机当时没怎么吭声,我也没当回事。数年后,又有浙江电信企业的同事随团去美国考察,他们遇到的是同一个司机。这个司机跟我的同事讲,当年曾经有人要他在高速公路停车拍摄电话亭,差点让他受罚。

有时看到一个钟意的电话亭,偏偏有人正在打电话,我战战兢兢地举起相机,又生怕打电话的人不高兴。有一次,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街头,遇见两个年轻人在电话亭打电话。我对着电话亭准备摄影,只见两人转过身来,微笑着朝我挥手。我赶紧按下快门,拍摄了一张我至今都很满意的照片。 照片中电话亭与两张笑脸融合为一体,呈现人们享受电信科技成果的喜悦。

比利时 布鲁塞尔

但是,并非每一次拍摄都有那么愉快。一次,我们在美国内华达州的一个小镇暂歇,看到电话亭里有一排公用电话,我举起了相机准备拍摄。一位正在打电话的绅士发现有人拍照,面有愠色,眼看就要朝我发火。此时,我身旁的同事飞奔过去,拿起一个电话机上的话筒,做出要打电话的样子。我笑着对那位绅士说,我不是拍您,是拍他。一场怒火被平息了。

美国内华达州的小镇。一位同事飞奔过去,拿起电话机上的话筒。

(二)

知道我有这个爱好,有些朋友在外出时,也会帮我拍电话亭的照片,使我的电话亭相册的内容越来越丰富。

闲暇时光,打开电话亭相册,欣赏照片,感觉每一张照片都有故事。公用电话亭不仅解决人们外出时的通信需要,也体现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特色。电话亭的设计凝聚了设计师们的匠心,遍布城市的电话亭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早期的电话亭大多采用全封闭的结构,最典型的是英国的红色电话亭。

布满英国街头的红色电话亭早已成为英国的一种文化符号。1926年,这款由设计过滑铁卢桥和利物浦大教堂的大名鼎鼎的英国设计师贾来斯·吉尔伯特·斯科特(Giles Gilbert Scott)设计的红色电话亭开始在伦敦安装使用。多年来,这款红色电话亭以其鲜艳的色彩,稳重的外观,一直作为英国城市的标记而存在。

英国 伦敦

处于北欧的瑞典,电话业起步很早。1876年,美国的亚历山大·贝尔发明了电话,同年,瑞典人拉什·爱立信创立了爱立信公司,1878年,爱立信就制造了自己的电话机。多年来,北欧地区一直处在电话技术发展的前沿。

瑞典的电话亭历史悠久,现在仍然可以看到很多传统的电话亭。这种电话亭也是封闭式的,从电话亭的外面,完全看不到打电话者的形象。但是,电话亭的下半部分是开放的,可以让人知道电话机是否在使用中。小小电话亭外型结构复杂,端庄宏伟,俨然像是一座浓缩的古典建筑,为打电话这一行为增添了一种庄重感。

瑞典 斯德哥尔摩

同样处于北欧的丹麦,电话亭的历史也很悠久。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至今还保留着一个古老的公用电话亭,这个矗立于繁华市区的具有巴洛克风格的电话亭是在1913年建立的,现已成为旅游者的观光点。

丹麦 哥本哈根

德国斯图加特的电话亭很有特色,外型有点像冰箱,感觉特别结实。关上厚重的门,通话人在电话亭里面可以尽情畅谈。

德国 斯图加特

后来,电话亭的设计风格发生了变化,在欧洲出现了一批充满现代气息的电话亭。这些电话亭总体上也是封闭式的,但是电话亭的四周全部采用玻璃围挡,增加了透明度,又富有美感。意大利的电话亭最有艺术性,当我在罗马街头看到这个时尚的电话亭时,感觉像是到了一个现代画廊。

意大利 罗马

在卢森堡,我也看到过玻璃围挡的电话亭,那又是另一种风格了。

卢森堡

(三)

美国的电话亭大多是开放式的,那里的电话亭通常没有围挡,看起来比较简单。在美国的城市里,经常看到一排排的电话亭,电话机数量充足,使用电话的人几乎无须等待。在美国洛杉矶,就有很多这样成排的电话亭。

美国 洛杉矶

开放式的公用电话亭最大特点是成本低,很受电信运营商的欢迎,消费者也乐意接受。除了美国以外,在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这种类型的电话亭。

有一种钢盔式的电话亭曾经在很多国家流行。这种电话亭的设计特别简单,一个可以遮阳挡雨的大钢盔罩着电话机,也罩着打电话的人,成本低,效果好,配上不同的色彩,也不失美观。

北京

俄罗斯 哈巴罗夫斯克

巴西 圣保罗

电话亭是一个城市基础设施的组成部分,电话亭满足了人们的通信需求,成为城市居民生活的一部分。

有许多文艺作品与电话亭相关。我特别关注与电话亭相关的电影。

早在1972 年,就有一部名为《电话亭( La cabina )》的西班牙电影。影片情节并不复杂。一个人走进一个刚刚安装好的密不透风的玻璃电话亭,进去以后,电话亭的门被关上,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许多人来帮忙,但想尽各种办法,用了各种动作都打不开门。被困者在里面狼狈不堪,围观者笑声不断。此时,感觉到这是一部幽默情景剧。后来,终于有了办法,由电话亭的安装者将电话亭与被困者一起运走。电话亭被卡车带至远方,进入一个偏僻的工厂。这是一个炼钢厂,在这里,看到了多个这样的电话亭和被困者。被困者和电话亭一起,一个一个地被扔进炼钢炉中焚烧。原来,这是一部恐怖片。

西班牙电影《电话亭》

看过这部电影以后,再看到西班牙真实的电话亭时,自然会想起电影中的情景,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西班牙 巴塞罗那

在所有的与电话亭有关的作品中,最感人的是2017年由加拿大导演萨米·梅默(Sami Mermer)和亨德·本克劳( Hind Benchekroun )摄制的长纪录片《伊斯坦布尔的电话亭(Callshop Istanbul )》。 影片真实记录了流落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难民们在电话亭与家乡亲人联系的场景。在电话亭里,不同肤色、不同国籍、不同语言的人们与他们的亲人通话,通话中反映出他们的痛苦、无助、恐慌和期待。电话亭成为这些异乡人寄托思乡之情的地方。

我一直没有机会去土耳其。看了这部纪录片以后,我很想去拍摄伊斯坦布尔的电话亭。

(四)

电话亭是一种生活标志,在拍摄时把电话亭与当地的景色和人文也结合起来,可以给照片增加一些生活气息。

在埃及的亚历山大港,母亲带着孩子站在电话亭前。或许,孩子们要给远方的父亲打电话。从孩子们的眼光里,看到的是期待和向往。

现代通信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联系着无数个家庭和个人。

埃及 亚历山大港

还可以看到一些别具特色的电话亭。“石头爷爷”雕塑是韩国济州岛的吉祥物,当地的电话亭也做成了“石头爷爷”的造型。

韩国 济州岛

美国芝加哥唐人街电话亭的造型也很别致,小小电话亭上是两层的中式大屋顶。

美国 芝加哥

在挪威奥斯陆看到过一个木制电话亭,这个电话亭与木结构的建筑物在一起,显得很协调。

挪威 奥斯陆

电话亭还反映了国际电信业发展的历史。自1876年电话发明以后,电信业一直是独家垄断经营的。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种现象改变了,电信业也出现了多家运营商竞争的局面。 在一个城市出现了多家电话公司,每家电话公司都设立了自己的公用电话亭。

在秘鲁的利马,我们看到在城市的同一个地方有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电话亭,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仔细一看,原来它们分属两家不同的电话公司,一家是美国南方贝尔,另一家是西班牙电信。

秘鲁 利马

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公用电话亭比较简陋。我在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就看到了这样一个结构简单的电话亭。

坦桑尼亚 达累斯萨拉姆

在非洲大陆,固定电话始终没有大规模发展,特别是在农村地区,基本上没有固定电话网络覆盖。但是,正因为固定电话的基础薄弱,非洲的移动通信得到了快速发展,许多从来没有见到过电话的人,他们使用的第一个通信工具就是手机。

还有更加简陋的电话亭呢。在一些地方,往电话机上盖上一块板,也算是个公用电话亭了,在印度孟买就看到过这样的电话亭。

印度 孟买

电话亭大多设置在城市中人口流动量最大的地方,广告商们都青睐这样的地段,他们希望在电话亭的四周做广告。但是,电信运营商们约定俗成,电话亭四周通常不做广告,目的是为了让电话亭的标记更明显。偶尔也有例外的,我在英国苏格兰的爱丁堡就看到过带广告的电 话亭。这样的电话亭看起来很别扭。

英国 爱丁堡

不过,我在法国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看到过的一个带广告的电话亭,却是别具一格。广告的位置在电话亭的顶上,感觉广告与电话亭是分离的,整体上又与香榭丽舍大街的气氛很融洽。

法国 巴黎

(五)

在中国,早期的公用电话都是有人值守的。这些公用电话大多分布在城市街巷的小商店里,也有单独设立的电话亭,使用者按次付费。这些公用电话还提供传呼服务,也就是“叫人服务”,公用电话的服务人员会上门通知被叫用户去接电话。

上世纪五十年代,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裘盛戎在京剧《雪花飘》 中,亲自扮演了热心看管公用电话的陈大爷。剧中有一句唱词是这样赞扬公用电话的:“它把我和全城连在一起共同呼吸,约会、通知、订联系、请医、看病、问归期。”

那时,打公用电话经常要排队等待。马季和郭启儒合说的相声《打电话》讽刺了一些人打电话时说话啰嗦,废话连篇,提醒人们打公用电话要有时间观念,为别人着想。这段相声很受欢迎,还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

这种有人值守式的公用电话亭现在已经进入博物馆里了。当我在上海电信博物馆看到老式电话亭的模型时,我想起,在家里没有安装住宅电话的时候,我自己曾经多次在这样的电话亭里打过电话。

上海电信博物馆

1982年9月,北京西单北大街出现了第一座投币式公用电话亭。1984年,上海金陵路上出现7座投币式公用电话亭。

1985年,深圳推出第一台磁卡式公用电话机。1992年,全国152个城市开办磁卡公用电话业务。

九十年代后期,更先进的IC卡公用电话取代了磁卡式公用电话。

随之而来的是电信运营商大规模建设无人值守的公用电话亭。1995年至2005年是公用电话亭发展的鼎盛时期,那时,在城市的繁华路段,往往每隔百米就能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北京市曾经拥有15000座公用电话亭,覆盖全市主要街道和公共场所。

在上海火车站,一出站就能见到一排排的公用电话亭,一共有66座。南来北往的旅客在此打电话,这里是全上海公用电话使用率最高的地方。

人们不仅用磁卡或IC卡在电话亭打电话,而且把精致漂亮的电话卡当作像邮票一样的收藏品。

中国电信的电话亭

中国网通的电话亭

(六)

这些年,随着手机的普及,使用电话亭的人越来越少了。事实上,当所有的人都随身携带手机了,几乎没有人会去电话亭打电话了。大量的电话亭被拆除,有的电话亭则改作他用。

2019年4月,已退休多年的我去巴尔干半岛旅游,当我迈步在贝尔格莱德的街头,一个无人问津的电话亭引起了我的关注。这个设计精悍而又美观的电话亭的内外都塞满了涂鸦和破烂不堪的小广告,看起来就像已经衰败的花朵上又被泼上了脏水。我想象着,这些处于市中心的电话亭一定曾经是这个城市的美丽风景。看到这样的场景,真令人惋惜。

塞尔维亚 贝尔格莱德

同样,我在英国伦敦也看到许多电话亭的内外都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昔日的城市标志已变得凋零。英国开始逐渐拆除电话亭,许多电话亭已经用于别的用途。英国电信专门推出了一个“领养”计划,以1英镑的价格出售电话亭,使这些电话亭得以保存,并将它们投向新的用途。许多电话亭被改装成艺术展览室,图书馆,手机充电站,心脏除颤器站,咖啡店等等。

上海愚园路街头的电话亭改变了面貌,增加了许多新功能。在这里,人们可以连接 WiFi上网,给手机充电,还可以通过“一键叫车 智慧屏”呼叫出租汽车。只要走进电话亭,点击“一键叫车智慧屏”,然后面向镜头刷脸,屏幕里马上显示出接单车辆的车牌号和预计到达时间。

对于电话亭的衰落、消失或改作他用,我并没有太大的伤感。电话亭是电信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电话亭所依赖的数字程控电话交换系统、投币电话机、磁卡电话机、IC 卡电话机等等,都曾经是最先进的电信技术。但是,技术的发展没有止境,新的技术层出不穷。新技术替代老技术,这是不可阻挡的。当初电话亭的功能是为了让人们外出时可以打电话,今天,移动通信普及了,每个手机都可以承担这样的功能了,电话亭便自然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我和电话亭

无论如何,电话亭曾经给人们带来了那么多方便,那么多快乐。我拍摄的这些电话亭照片,记录了电信发展和城市建设历史上这个难忘的阶段,留下了对这段历史的美好回忆。(作者:王建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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